第四十三章 林总好眼光(第1页)
翌日天亮,景秀整晚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度过,眼看着窗外照进一丝光亮,她看了眼旁边的傅四爷,见他依旧睡得沉稳,锦被下还紧握着她的手,她僵硬着姿势不好翻动,这会儿酸酸麻麻,趁他熟睡轻轻抽回手腕,他也还没醒,她忙翻身下床,理了理衣裙。 收拾妥当后,她回头看了眼傅四爷,见得床头案几上放着暗黄色的皮纸,她眸光闪了闪,唇角蠕动,伸手将皮纸攒入袖里,低低说了声:"谢谢。"便轻手轻脚的踏出门。 房门被带拢,傅四爷缓缓睁开眼来,幽森的眼眸反射出沉郁的光芒。 景秀速速回清风阁,白苏正一直苦苦守在门外盼着,昨夜去了玲珑十二馆,一晚没回,她几次想踏进去,却又怕坏了她的事,只好在此等候,心里更火焦似得。 突然看到一抹倩丽的身影跑过来,白苏见她平安,忙迎上去,却见她双唇红肿,脸上脖上还带着淡青的痕迹,不用多问也知道那是什么,她心里很是紧张,刚要出声,景秀忙以袖遮脸,急着道:"进屋再说。" 白苏掩护着景秀回寝房,关好房门,白苏焦急问:"没,没事吧" 景秀放下袖子,摇了摇头道:"没事,没事。"侧过脸对梳妆镜一照,果见脸上尽是吻痕,她眉心一蹙,又道:"你去拿点药来擦一擦,这模样被人瞧见只怕传出难听的话。" 白苏见她虽是狼狈,不过精神算好,遂不再多问的应是,从描金雕花的匣子里翻出徐大夫留下的药,给景秀细致涂抹。 景秀则从袖子里掏出那皮纸看了看,慢慢道:"地图拿到了,过会你立刻让人追上华素,交到她手上。" 白苏给景秀涂抹好后,接过地图一看:"这真是出海的地图" 景秀也看不太懂,但却觉得傅四爷不会骗她,便颔首道:"快去吧,勿要迟了。" 白苏郑重点头,又说,"要不然再让睿表少爷帮忙,他昨儿个留在这里等西厢院落了匙才肯出去,我看他走时脸色差劲,要不让他帮忙去这一趟,毕竟交给其他人担心走漏风声,而且睿表少爷那人机灵,结交甚广,办起事来更容易些。" 景秀一想到邓睿,脸色就有些沉,但听白苏说的有理,答应道:"眼下也只有睿表哥合适,只是……" "睿表少爷真心在乎六小姐,可他并非良人。"白苏看出景秀难受,接着道:"奴婢倒是觉得他和那长公主性子合得来,这会让她俩一块去助邵大人,未必不可结下一段良缘。" 景秀抬眼看着她,目光悠远。 外头有叩门声,听春在外道:"六小姐,老爷来看您了。" 景秀神色有惊,父亲可是知晓她昨夜一整晚留在玲珑十二馆,所以这会突然前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青碧色的软帘一晃,傅正礼已径自踏进来。 景秀忙起身垂脸请安:"父亲怎么这么早过来" 傅正礼眼神复杂的瞥了她一眼,坐了下来,见得桌上零星摆着的膏药,他又看着景秀:"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景秀无地自容,脸垂的更低,傅正礼看出眉目道:"先坐吧,为父有话跟你说。" 景秀坐在傅正礼对面,只听他沉缓道:"昨日徐恒拒绝我为他和你说的亲事,后来又跟我说想娶景璃,这事儿你知晓吗" 景秀惊诧的抬起脸,一面是被这突来的消息震惊,徐恒要娶景璃另一面是疑惑父亲突然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认为她在徐恒跟前说道,让徐恒改了主意,驳了昨日他的谆谆善导 抬脸瞬间,傅正礼看的清楚,见她脸上淤青的痕迹,他脸色铁青,一拍桌子:"你怎么如此糊涂!" 景秀心口一凝。 "为父跟你说过,不要掺合那些事,安安稳稳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你怎么偏偏非要走上沫儿的道,沾惹上他,他是什么身份,以你的聪明,为父猜你也知道。为父念着往日做过他的侍读,才让他留在傅府养伤,哪里知道沫儿会偷偷跑去看他,还喜欢上他,至今都不肯出嫁。可你看看沫儿因他落到什么下场,父亲不愿你也和沫儿一样,才劝你和徐恒成亲。自古伴君如伴虎,为父深有体会,他生在帝王之家,而帝王皆薄情,他会如何对沫儿,将来恐也这样对你……" "父亲!"景秀打断了傅正礼接着要说的话:"不是您想的那样,女儿自知身份,从未想过和他那样的人有关联。" 傅正礼深深看了眼景秀:"你昨夜又何故跑去那里,还……"叹了口气,转脸不去看她脸上的痕迹。 景秀复又垂下脸,她该怎么解释呢 和邵谦有来往从始至终是暗地里,毕竟她未出阁,邵谦一个外姓男子,当着父亲的面,说来怕他会认为自己不知捡点,败坏闺名。更何况,邵大人现下和傅府关系不善,她却帮着外姓人坏了霍氏的盘算,父亲知晓会怎么想 见她犹豫不语,傅正礼哀叹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六丫头,父亲愧对你,让你十四年流落在外,从没过好日子。如今你被接回府,父亲只想好好补偿你,尽到父亲的责任。可发生这么多事,太太现在清醒过来,你也看的到,她憎恶你,只要她好起来,以她的性子,会如何对你,不用多想也会知晓。我与太太毕竟是二十年夫妻情分,风风雨雨相伴走来,她这些年为整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也不会说休了她。她是一家主母,你是庶女,今后的日子更是艰难。为父这才想趁着她病榻,赶紧将你嫁出去,你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心呢" "我明白,我明白。"景秀不无动容,泪盈于睫地道:"女儿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只是……" 她嘴唇噏了噏,不知该如何把话说下去。 却听到旁边噗通一声响,白苏跪在地上,贸然做声解释道:"老爷,六小姐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六小姐喜欢的是……邵大人。" 景秀脑中一轰,眼波盯在白苏身上,傅正礼目光深沉,示意白苏继续说下去。 "六小姐和邵大人两情相悦,因着府里种种牵连,才一直埋在心里,又因太太做主为六小姐订下睿表少爷的婚事,之前与邵大人断了情分。可邵大人真心实意的对六小姐,几次求娶,六小姐也不敢答应。" 傅正礼愕然,喃喃道:"竟会是这样……" 景秀看傅正礼表情凝重,心中多有忐忑不安。 良久的沉闷后,傅正礼看着景秀柔软的脸色,他眼底闪过苦涩,叹气道:"你是个姑娘家,还有些不知深浅。这入朝为官,不怕你贪墨,不怕你无能,不怕你铁石心肠是个酷吏,也不怕你汲汲营营是个权臣……怕的是你跟错了人,站错了队。现在的邵谦,不仅是跟错了人,而且还站错了队。"他的表情渐渐肃穆,"他就是再有能力,可他一心维护今上,玲珑十二馆的那位又铁心要复辟,早做好了打算,他如今四处笼络人心,父亲想他将来定会成功,那到时,邵谦只怕也再无翻身之日,还有性命之忧!" 景秀蓦然听到这些话,一口气涌了上来,堵在胸腔里,她脸色雪白,使劲摇头道:"不会的!" 见她这番模样,傅正礼缓和下语气道:"六丫头,那邵谦是个耿直不屈的人,年纪轻轻就有如今地位,朝堂之上也是威风赫赫,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里头那位复辟,那首当就会要了邵谦的性命。你嫁给他,只恐每日忧心伤神,除非他肯为了你,趁早辞去左军大都督的军权,你们将来才会有幸福!" 景秀面色忧凄不尽,喉咙哽咽:"将来的事谁也无法估料,父亲当官这么多年,是个做大事的人,官场沉浮司空见惯,您既肯帮着四叔复辟,也是知道后果。而邵大人能一路走到今日,并不只是机遇,女儿相信他知道要做什么,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女儿不过是闺中小姐,见识浅陋,那些官场甚至朝堂格局女儿一点也不懂,女儿只是本着心在做事,只求父亲能由着女儿。" 说罢,她缓缓站起身,跪在傅正礼身前,诚恳地向着父亲袒露自己的心思:"说来奇怪,女儿见邵大人的次数有限,而每一次见面都有突发意外,甚至几次不合误会斗嘴……他甚至还伤过女儿性命,按理说,女儿不该和他有牵连,可每次见面,心里有着淡淡的甜蜜……女儿仰慕他那样的人,觉得他不可高攀,女儿会配不上他,所以几次想与他再无牵连,断了这份情,可心里又总是无法割舍……"说着,她从一旁的抽屉里掏出红漆描金匣子,里头盛满着他送的南珠,她轻轻地擦挲着,"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邵大人那样既让我牵挂又让我伤心地人,也再没有一个人在自己为难时还惦记着我,并一次次帮我度过难关……"景秀嘴角含笑,眼眶中却有晶莹的泪珠在转动,"我如果连试着去爱的勇气都没有,有一天,一定会后悔!"